简介:蔡知令,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管理学院杰出教授和讲席教授。曾被MBA学生14次评选为年度教师。

蔡知令

Xuening: 听说您的求学经历比较曲折,能给我们讲讲嘛?

Tsai: 念书就是从小学考初中,没考顺利,然后初中考高中也没考好,就是读夜校。一般人就是认为说这个学生的程度不是很好。然后高中考大学第一年没考取,第二年就考到淡江(文理学院)。所以在台湾求学经历比较坎坷。但是就我自己而言,上大学以后,专业是数学,还有一点兴趣,至少不讨厌。我当时志愿填数学的理由很简单,数学不像工学一样要画图啊,不像物理化学一样要做实验啊,就是想法很单纯填了数学。大学四年是纯数学,所以我就没有接触过统计课程。念书过程中我觉得唯一不错的就是,我能提早准备,比如说我寒暑假都留在学校,基本上不太回家,除了看爸爸妈妈。在学校就是去图书馆读大量的书籍,所以提前大致就可以知道课要教什么了。有些也读不懂,读不懂就自己写下来,对以后做研究也有点帮助就是自己可以学着怎么去写summary(总结),把自己的感想心得写下来,日积月累,大学四年念下来,收获还是蛮大的。

Xuening: 您刚才提到一开始对于数学的兴趣没有这么浓厚,但是您大学四年的学习可以说相当认真努力,主要来源于什么动力呢?

Tsai: 有几个。一个动力就是因为家里环境不好,我是老大,我母亲曾经建议我去念军校,因为考到私立大学负担很重,下面还有弟弟妹妹要念书;我爸爸做了一辈子军人,他认为我个性不适合,说再苦也要让我去念个大学。所以对我来说就是家里的期望,就是好好念,念得好坏不一定,但是我每次就是尽个力吧。我真正兴趣来的时候就是观察老师还有学长的学习,我们那个大学虽然一般,但是数学系很是不错,可以和台湾大学或者清华大学齐名。有一些活动比如说有微积分社,我举个例子,学长就会跟学弟学妹交流,比如微积分的起源啊应用啊,一起分享。老师中那个时候博士很少,一些讲师他们就住在学校,平时一起打打球、下下棋,这个氛围让我耳濡目染,慢慢感觉还蛮有兴趣的,然后自己又慢慢摸索,学起来觉得虽然抽象但是有它的逻辑性所在。真正开始有兴趣差不多大三以上,大一大二就是必修,大三以上就比较专注一点,比如现代代数、微分几何、拓扑等等,学起来还觉得蛮有兴趣,那个时候开始产生的兴趣。

Xuening: 您的父亲是军人,您也有服兵役的经历,这对您的未来发展有什么影响呢?

Tsai: 我父母亲基本给我一个以身作则的感受,父母到台湾,环境蛮艰苦的,又有五个小孩。我父母亲对小孩的管教还是基本中国比较传统的教育方式,无规矩不成方圆,但是也给我一些发挥自如的空间,给我最重要的教导就是做人要实在,绝对不能随便占人家便宜,一定要诚实。还是一些中国基本的教育方式,仁义礼智。我在我成长过程中从小就是很敬佩他们,虽然物质条件不好,但是他们都是用心在关心和爱护我们。

Xuening: 刚才咱们谈到了您在数学方面的一些求学经历,后来是怎么转到统计的呢?

我在UIC(伊利诺大学芝加哥分校)念数学系的时候,碰到一个台湾来的教授,我就跟他聊了一下,他建议我去念计算机,但是我对电脑当时有一个误解,认为电脑就是打卡啊写程式,我就觉得这个我可能做不来;他又建议我去念另一个科系,统计,我说当时我们大学有数理统计但是我没修那个课,他说你这是有错误观念,统计未来可以有很好的发展。然后我就开始申请学校,当时选到Minnesota(明尼苏达大学),主要因为我在UIC有一个老师帮我推荐到Minnesota系主任那边,建议我去那边念书。

Xuening: 我们看到您很关注统计教育事业,在国内外都曾有过教学经历,您怎么看中国的统计教育与国外高校的区别,给我们提点建议?

Tsai: 我认为统计从教学模式和教学方法上,中国国内这两年慢慢发展,借鉴了很多国外的教学模式,以我个人的经验,04年我在北大教书,以学生的程度和学生的态度来说,不觉得比在国外有任何差别,重点来说就是怎么样能启发学生,能让学生独自表达。在国外的话学生就表现比较积极,在国内的话一般来说都是很尊师重教,比较保守一点,但是学生素质上我不觉得有任何差别。就统计而言的话主要是以数学为基础的,我觉得国内的基础打下来不比国外差,重点就是怎么把统计用在实物上,我的建议就是国内在统计的教育上或者可从应用为起点,回过来再做理论或者方法都可以,纯做理论我们也需要,但是差不多比例在10%-20%就够了,剩下的我觉得主要还是要有些应用方面的动力,无论是在生物学、社会学、商业中的应用。这样的话统计对整个社会不仅仅建立在纯理论基础上,而且有它实际的贡献。这也是现在社会对它需求的一个重要方面。如何获取数据中有用的信息、价值是人们对统计学的期望,这个期望要求我们统计要跟实物紧密的结合起来。

Xuening: 给我们谈谈您的研究兴趣吧,现在关注哪些方向?

Tsai: 这些年主要是在做high-dimensional data(高维数据)这一块,social network(社交网络)被王(汉生)老师启发,觉得蛮有兴趣;这些年在国外我主要是在business school(商学院),所以基于环境的影响我就必须要跟finance(金融), marketing(市场营销)的同事合作,这些因缘机会让我思考怎么把business application(商务应用)用统计的方式扩充,在这些方面上我也蛮有兴趣的。

Xuening: 大数据越来越炙手可热,对未来有志于研究统计方法和应用的同学们,在研究上有没有什么值得传授的心得体会呢?

Tsai: 我想大数据是未来资料分析等等起到很重要的一个领域,要做这方面的分析要了解一些大数据方面的特色,对我们的生活的影响,困难是什么,优势是什么,我们统计人扮演的角色在哪里。从计算科学的角度来说,一方面是压缩存储,一方面如何结构化成可用的资料。从统计来说,我认为基本功还是要练好。大数据就像一个光速,一般处理数据就是正常速度,从正常速度到光速之间,必须要了解一个物质在正常速度的行为,才能了解它变到光速的时候的特性。如果基本功没练好,就号称要处理大数据也是不现实的。大数据的一些特性可能会对我们现有的数据分析方法产生一些挑战,比如数据的异质性。这其中重要的是把通过合适的方法把信息有效提取出来,比如变量筛选、模型组合等方法,这也是统计研究中用的一些方式。我认为在统计传统方式的训练上,在增加一些知识的累积,才能接受新挑战。

Xuening: 您最近身体不太好,很多人都没法像您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坚持研究和学习。能给我们讲讲您的精神动力来源吗?您在受到挫折时如何调整情绪,缓解压力?

Tsai: 我个人感觉不论是做研究或者从事任何行业,第一个就是对人生的态度问题,对我个人来说的话,我会把它看成是一个对生命的历练。生命就是一个“出生”到“入死”的过程,我们能做的就是承先启后。在每个人的人生观里,如果是一个比较乐观,对事情的看法总是从一个正面的角度,即使面临一些挫折啊失败啊身体不好啊,也总能找到立身之处。如何面临这些问题,我觉得我们做学问做研究,就是在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。事实上你做研究或者修一门课,基本就是人生给你的历练,比如说修课一开始你不知道这个课教什么,当你碰到困难的时候,也许就是你身体不好,那你怎么去处理这个问题?事实上我们一生都是在经历这个悲欢离合,身体不好对我来说差不多七年多了,但是我很感恩家里啊医生啊还有学生同事给我很大的帮忙。但是重点还是你自己,别人不能代替你,是你自己面临这个问题。我主要是觉得我是一个比较正向的态度,每一天都让自己活的踏实一点,当然身体不好这些要注意了,饮食啊起居啊都要注意。注意完之后你不能说我每天就等在这里,等它说它什么时候发了,那你就每天都像是抱个定时炸弹在身体上,那你这个日子就过不下去了。所以说我觉得碰到问题的时候,不论是做研究,还是婚姻、家庭、子女,都要抱着一颗正常的心。那么在你从“出生”到“入死”的这一个阶段,你自己能有一个感恩的心、正向的思考;在你身体感到不舒服的时候,也能拥有这样的心态。我自己来说特别的感谢我太太,每次遇到问题她都劝我要平复、平复,而且我每次遇到身体的问题自然心里也有好奇啊,会去网络查很多资料,现在我也不太查,除了要了解清楚医生说的病因。我也不是说我能把生死看透,我觉得这个还要下很多功夫,但是人不论你活10年、50年还是100年,最终都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。每个人从人生旅途上,下了列车回头看看人生经历,可能也没什么丰功伟业,但是还做得蛮踏实的,我觉得就挺好的了。

Xuening: 您受到了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两方面的熏陶,它们分别对您的精神生活有什么影响?

Tsai: 美国文化我没有特别花时间去研究它的历史啊还有哲学文化,我自己很喜欢中国的历史文化,前两天我去西安跟他们一起逛古城啊,看到那些毛笔字帖,我就特喜欢。但是问题是你今天既然到了别的国家,那你就要在那个国家生存,去了解它的制度文化习惯。这个过程中自然就有一些每个人要调整的,我在美国主要从事的职业是研究教学嘛,那你至少要知道美国那边这个领域profession(专业)怎么做,跟同事一般的在他的文化下面他们是怎么交流的。不一定要跟他完全一样但是我至少要尊重人家,同不同意是一回事,但是这个就是人家的制度、文化。比如第一次见面人家就会给你一个贴面的拥抱,我第一次就受到了惊吓(笑),然后他们就说这是在表示礼貌。我这是举个例子,我觉得去任何国家首先要尊重人家。首先就是要观察,我们从做学生的时候就开始观察,如何与别人相处。所以我拿教职之后就适应的稍微快一些,如果让我直接去教书的话我觉得还可能有一段时间。我跟出去读书的学生说,你一定要进入人家的社会,如果每天都是跟自己国家的同学一起吃饭、party(派对),那还不如呆在国内算了。去就是要去学习,截长补短,看人家的长处在哪。这些年我在美国确实有一些地方值得我们自己的文化去学习,但是我们又不能说把我们自己优良的地方丢弃,就是怎么样取得一个平衡点。我觉得我们中国人有很不错的,先贤留下来的东西,我觉得就是说先把自己的东西学好。无论东西方,都强调人心向善、感恩,强调道德,这些我认为人基本是不变的,但是每个人寻找的方式不太一样。虽然这些年我在西方在探讨文化上花的时间不多,但是我觉得我内心活的还蛮充实的,我觉得也是中国传统的东西对我有一个影响,就像有个底在那里,再看看美国的同事、朋友他们之间怎么交往,他们的制度发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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